(原載:中國時報103年8月24日)
我在家裡頂樓陽台的花園裡種了許多花,也養了許多鳥,平時更常看到一些野鳥來此湊熱鬧,為的是撿食掉落在地上的飼料,每日必來報到的有麻雀、白頭翁、斑鳩,此外,綠繡眼、八哥、紅嘴黑鷝、喜鵲亦偶見芳蹤。因此,坐在書房案旁的沙發上隔著落地窗賞鳥,已成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份。
十月中旬的某日,我發現花園裡多了一位不速之客─一隻鴿子,牠形單影隻,好像無家可歸,因此我每天特地為牠準備一份飲水和飼料。由於鴿子打野食是一種壞習慣,為了不鼓勵牠,所以我給的不多,但從此牠也每日必來,看牠總是在花園裡四處遊蕩,彷彿悠哉遊哉,姑且就叫牠「藍伯」(Rambler)吧!然而,從十一月初開始,藍伯就以此為家,多數時間都逗留在此了,我當然歡迎,只是牠有個不良生活習慣─隨地大小便,讓我深感苦惱,只要兩三天不清地洗地,便是滿地花花綠綠,所以我暗下決定:「嘿嘿,這隻鴿子要把他給抓起來。」今日我重溫了兒時的舊夢,用一個菜籃、一根筷子、和一根繩子做了一個小小陷阱,再玩了一次頑童抓鳥的遊戲,哈,牠果然中計。
鴿子是一種賦性忠貞的動物,有很強烈的戀家個性,即使是跋涉千山萬水,任憑風吹雨打,牠也是要回家的,我想藍伯可能是受到貓狗的驚嚇或有其他特殊原因,否則不會隨便蹺家而在此流連忘返。結果我卻在牠的腳環上赫然看到”CHINA 1998"和一連串的編號,腳環是封閉式的,須在小的時候帶上去,長大之後就帶不上去也取不下來,1998是牠的出生年份,編號的功用則如同我們的身分證字號。這使我了解,牠是一隻來自大陸的賽鴿,想必是參加競賽,從福建或廣東被帶到海上放飛,因為迷航而來到台灣。
我發現藍伯很瘦,龍骨尖削,兩側無肉,但雙翅依然厚實,這顯示牠已有許久沒有得到充足的食物,而卻是一隻久經訓練的鴿子。鴿子由於已被人類豢養了無數世代,所以基本上已沒有能力脫離對人類的倚賴而在自然環境中長久生存。台北不乏有養鴿人家,牠原本大可隨便加入天空的任一鴿群,然後一起混進鴿舍,如此就可不愁溫飽,也不必餐風露宿,餓到好像皮包骨。這種歷盡顛沛流離、艱苦困頓而仍不事二主的高風亮節,唯有牧羊北海的蘇武可相媲美,令人生敬,我真該為牠上參一本,啓奏吾皇,冊封牠一個「靖國定邊大將軍」。
我想有許多人都看過一齣由真實故事改編的電影「返家十萬里」(Fly Away Home),片中敘述一位極具愛心的加拿大女孩和她的天才老爸在將一群失去父母的加拿大雁撫養長大後,又駕著特製的輕航機權充褓姆,克服重重險阻,千里迢迢,帶領牠們向南飛到美國佛羅里達州渡冬。此外,也許有很多人都知道虎鯨凱哥的故事,牠幼時被漁人捕獲,在海洋公園中被人類蓄養了十幾年並成功演出電影「威鯨闖天關」(Free Willy)之後,因而受到感召的美國人不分男女老幼,募集了二千萬美元,並歷經五年的野放訓練,不惜勞師動眾,不辭千辛萬苦,最後將牠送回冰島的老家。這兩部電影和凱哥的野放不但都賺取了無數人的熱淚,且更有意義的是,它進一步促使人與動物之間的關係得到人們深刻的反省。
假使有仁人君子、善心人士願意幫助藍伯回家的話,哈,那可容易得多了。我有一個小型鳥籠,約如皮鞋盒子般大,我曾用它裝著兩隻鸚鵡,由台南飛到台北,而如果有誰在最近要去香港或大陸,把鴿子裝在裡面託運即可。我想牠的腳環就是passport,所以應不會有非法入境的問題,只要帶牠飛過台灣海峽,在到達彼岸之後,先讓牠飽餐一頓,然後打開鳥籠就行了。
一隻強健且訓練有素的賽鴿,一天可以飛行四、五百公里,牠在找尋方向的時候會飛得很高,方圓數十里內皆可盡收眼底,所以我相信藍伯快則當天,慢則或許兩三日,牠就可以回到家裡了。此外,我可讓在牠腳上附帶一個小小的信息,請牠的主人在牠安抵家門後,跨海報個平安。
有些侯鳥在夜間遷徙,能夠藉由天空的星座辨識方向,因此即使置身汪洋大海,飛越半個地球也不會迷航,但鴿子可沒這個本事,牠認路的方法跟你我是一樣的─靠記憶。唉,可憐的藍伯!我知道牠很想回家,也相信牠至少已經在台灣北部上空繞過好幾圈了,只是牠對台灣地形不熟,不知應從桃園或是宜蘭出海,大將軍心生無計,所以只有困坐愁城,淪落他鄉囉!
總之,誰能幫助藍伯?